【天眼调查】“闪婚”背后(二):黑色产业链中,是真心还是骗局

2025-03-24 23:28:26当代先锋网

“闪婚”一词虽不新鲜,但近年来以“闪婚”为名,收取高昂服务费组织异地相亲的模式却屡见不鲜。

2024年12月,贵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、贵阳市消费者协会发布婚介服务消费提示;当月,贵阳市民政局、公安局、市场监督管理局组织召开了贵阳市婚姻介绍服务机构约谈会。

“闪婚”在步步整改与声声警钟下,现在是什么模样?为何从一种婚恋方式变成了危机重重的陷阱?又将如何回归本质?

此图片由AI生成

花费32万元,“闪婚”终成空

在某短视频平台搜索框键入“闪婚”,算法立即推送出黑色关联词“闪婚骗局”“贵阳闪婚骗局”“闪婚的离婚率”等关键词条,其中不少评论区里写着受骗金额等信息。

湖北用户范永(化名)的视频就是其中一条。虽对记者抱有怀疑,但他仍决定向记者分享自己的经历,这份自述像是在他脑海复盘了无数次,每个时间节点、金额数字都格外清晰。

巧合的是,记者拜访的某家婚介所,正是范永控诉的地方。

2024年10月,范永在同乡人邵亮水(化名)的撺掇下,随他一同从广州前往贵阳,“找一个贵州老婆”。刚到达贵阳高铁站,某婚介所员工陈栋(化名)就将两人接到婚介所所在地,简单用餐后,就开始了相亲。

首日的相亲会面持续至晚上8点仍无所获。次日,范永和当天的第二位女嘉宾——来自广东的李兰婷(化名)看对了眼。

而之后的每个流程都像按下了加速键。

就在这一天下午,范永向婚介所支付了1万元定金,并和李兰婷做完婚检、签下合同。

签完合同后的一天内,范永在婚介所协助下购买了鲜花、戒指等,为李兰婷补上了求婚仪式,随后,将8万元服务费转给婚介所。

在两人认识的第三天,范永带着李兰婷回到老家湖北领了结婚证,并支付女方红娘服务费6.5万元。因手机转账限额,彩礼费暂时未完全支付,在李兰婷要求下,范永通过借款补全了合同上要求的12.8万元彩礼费。

然而至此,这段婚姻生活仍没有走上正轨。

之后的两个月里,范永拜访李兰婷家人、前往厦门拍摄婚纱照、购买家具家电等各项支出不停。其间,李兰婷两次夜不归宿。2024年12月20日下午3点,李兰婷通过微信告诉范永“回娘家了”,便独自离开,当天下午6点后,电话再也无法接通。

范永大致算了算,在不包含日常消费的情况下,这场闪婚给他带来了32万元的花销。

出于种种原因,范永不愿再透露更多后续和细节,但在他的帮助下,记者辗转进入一个有两百余人的微信群,群中绝大多数都是经历了闪婚骗局的男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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群主李力(化名)是一名1995年出生的小伙子,谈起建群原因时,他说与自己之前差点受骗有着密切关系。

2023年10月,李力的爸妈在抖音上刷到了闪婚的视频,加上身边人的介绍,李力迫于父母的压力,在中介的引导下与女生进行了视频通话,在他的回忆中,女生好似一个“提线木偶”一般,“那个女孩时不时就往右边看,视频传来微弱的声音‘你问他家里几口人’。”这让李力起了疑心。

中介无法说服李力,便以李力的父母作为突入口,不停地游说,李力只得再次与中介联系。但当他向对方提供的公司地址——贵阳花果园某地点了份外卖后,外卖员发来的视频里,玻璃门挂着生锈的U形锁,屋内落满了灰尘——正是中介宣称“月撮合百对新人”的办公地。

在被骗边缘,他及时止住了脚步。而在这个过程中,他和许多有类似处境的人交流渐多,最终由他牵头,建起了这个群。

湖北男子远赴新疆“寻妻”,却陷彩礼泥淖

李力能及时“止损”,但群友湖北人赵羽(化名)就深陷泥淖中了。

“你现在34岁了,在老家娶媳妇房车彩礼起码一百多万元,不如去新疆找一个能吃苦耐劳的女孩子,彩礼钱也不高,全包下来20万元左右就能给成功。”赵羽在亲戚吴青山(化名)的劝说下心动了。

2024年10月7日,赵羽将2万元定金交给吴青山,并在其引荐之下认识了某婚恋公司的老板王永强(化名),当年11月9日在王永强的陪同下从湖北出发,远赴新疆喀什,踏上“寻妻”之路。

两天后的早上,赵羽与王永强两人抵达新疆喀什,随即来到了叶城县纯情婚介服务中心,该公司的红娘严大海(化名)创建了一个聊天群,群里除了和赵羽相亲的女孩子,还有男女双方的红娘,当日赵羽未见到合适人选。

次日上午,“第二个维吾尔族姑娘阿依木(化名)清瘦的外表,腼腆的性格,让我对她有着不错的印象。”赵羽回忆道。下午严大海就带着赵羽驱车前往阿依木工作地和田地区民丰县。

赵羽提供的转账截图

到达民丰县时,正值红枣丰收的季节,赵羽在严大海、王永强和一名婚介服务中心职员的陪同下到达了阿依木的工作地,“阿依木站在枣地里,顶着烈日工作,看到这个画面后,我觉得这个女孩子是可以过日子的。”赵羽回忆着第一次见到阿依木时的情景。面对面聊天后赵羽虽然得知阿依木已经有一个孩子,但还是认定了她。

严大海机敏地捕捉到赵羽满意的情绪后,开始催促赵羽交付共计21万元的服务费和彩礼费,见赵羽拿不出这么多钱,急忙对赵羽说:“现在不定下来,阿依木会和别的男孩子相亲、领证,错过了就没了。”红娘的话像根细针扎进太阳穴,刺激着赵羽的神经。

赵羽回忆当时的状态仍旧觉得不可思议:“我就跟‘疯了’一样,立马给家里打电话要钱,当时我爸爸是反对的,他不相信这是真的,但还是在我‘轰炸式’的电话声中妥协了。”随即严大海的账户就显示到账18万元,赵羽又单独给严大海转账3万元,共计21万元。按照约定,严大海取了8万元现金交给赵羽,赵羽随即将8万元现金当作彩礼钱给了阿依木的父母。

第二天早上,在严大海的带领下赵羽和阿依木在民丰县领了结婚证,阿依木告诉赵羽,想要等自己的妹妹放假后,再举行婚礼,几天后两人在阿依木亲朋的见证下举办了简朴的婚宴。次日阿依木跟随赵羽回到了湖北老家。

回到湖北两天后,一次聊天中阿依木说:“没有问你要那2万元就算好的了”,赵羽懵了:“什么2万元?”阿依木告诉赵羽,你答应给10万元彩礼,只给了8万元,还差两万。赵羽拿出与婚介公司签署的合同,上面标注彩礼是8万元,但阿依木声称中介承诺会给10万元的彩礼钱。也正是这个时候,赵羽感觉到了这件事情“有猫腻”。

赵羽和阿依木的婚后生活和大多数夫妻一样平平淡淡。2025年1月,阿依木提出想回家,赵羽虽然不同意,但还是为她购买了回新疆的机票。10天后赵羽飘着的心随着阿依木的回归,落了地,两人又在湖北举办了婚礼。

2025年2月22日,阿依木再次提出要回新疆看望自己生病的孩子,此后阿依木就没有再回到湖北。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开始进入“冰冻期”,阿依木没有提出离婚,赵羽问她什么时候回湖北,她只说“不知道。”

赵羽决定离婚后,因需追回的彩礼钱和服务费金额太大,律师建议他和解,劝阿依木回湖北生活,继续维持夫妻关系,赵羽的家人也因维权难,不支持他离婚。

记者问他会如何选择时,他无奈地说:“我想劝她回来,但是一年后她还是要离婚怎么办?如果她愿意回来,我可以和她签三到五年的合同。在这期间不能离婚,就当是给我们最后一个培养感情的机会。”

记者采访赵羽当天(3月20日),新疆警方在湖北联系到了赵羽。后续工作正在进行中。

“闪婚”服务引纠纷:法律守护真心底线

以“婚恋”为关键词,可以在企查查搜索到超1.4万个企业或品牌/产品;以“贵阳婚恋”为关键词,则可以搜索到近200家企业,而其中,不乏将“闪婚”作为主打业务的婚介所。

今年3月,最高法发布第二批人民法院涉彩礼纠纷典型案例,林某诉某婚介公司服务合同纠纷案被列入其中。

审理法院认为,婚介机构作为特殊的服务行业机构,应当秉承诚实信用的服务理念为委托人提供服务,严格遵守行业规范,妥善履行合同义务。本案中,婚介机构在提供婚介服务过程中没有充分评估双方感情基础,未能妥当履行合同义务,反而以提供“闪婚”服务为名借机收取高额服务费。但考虑到婚介机构提供婚姻信息、陪同必然产生一定费用,林某对赵某缺乏了解就匆匆结婚,自身也存在过错,酌情考虑扣除2万元劳务费等合理费用,判令婚介公司返还服务费15万元。

当你把下半生放上赌桌,法律是守护底线的最后一道关口,也是唤醒迷途羔羊最大声的哨响——在无价的市场上,只有真心才能换来真心。

天眼问政调查记者

编辑涂涌

二审刘娟

三审周文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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